钓鸟(2)

耕牛文化这一“非遗”符号，早就已经镌刻在牛背鹭的背上。打开那一枚枚橙色的封印，我们就能阅读到几千年以来一幅幅清新壮丽的乡村躬耕以及农家丰收的史诗画卷。

然而也有令人隐忧的一面。乡村、田园正在加速朝前奔跑，轻装卸下的将不会仅仅只是耕牛。如果有一天，当急速奔跑着的乡村、田园面对牛背鹭必须做出选择，选择是轻装卸下还是继续保留的时候，我们眼前的这些美丽优雅的天使，会不会也有前途渺茫的那一刻？

但愿那一天只是一个假设！

牛背鹭们总是出没于田园树林之间。我所居住的廉租房虽说是平民区，但到底还是钢筋水泥的丛林，牛背鹭是不会光顾的，就算是偶尔光顾，那也是高高地从房子的上空掠过。

况且，牛背鹭两翼展开近两尺宽，这样高大上的鸟，我阳台上的枯枝能垂钓到它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希望太渺茫了。

大鸟钓不上，那么就钓上些小鸟吧。

四

春节刚过，我阳台上经历一冬的月桂开始脱落换叶了。生发出的嫩叶，沐浴着春风茁壮地成长，就像是小鸟儿在一天天长大，到后来饱满的叶片精神抖擞地站在枝条上，仿佛就是一只只啁啾着的小鸟集结在一起，一对对张开赤诚的翅膀，就像向着天空飞翔的样子……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世上所有树上的树叶同天空中的鸟儿是“相依为命”的关系。鸟儿是飞翔起来的树叶，树叶是静止栖息的鸟儿。

鸟儿与树是无法分离的，树没有鸟便缺乏应有的生机；反之，鸟没有了树便会失去灵魂。

鸟儿从树里飞出，飞来飞去，那是一棵树跟另一棵树在串门在说情话；鸟儿在天空自由地翱翔，那是绿色的精灵在快乐地舞蹈。

我的三轮车也接送那些出出进进于乡村的冲浪人，我几乎每天都畅游在乡村的绿色波涛之中。在这个多情的季节，香樟换上了新装，榕树的叶子也变得葱绿。这样树那样树，树叶浓密水灵，仿佛用眼睛稍微一碰就要滴出水来。

树，一丛丛紧紧地挨在一起，连成片掩映着农家院落。

正是燕子归巢的时候。燕子在农家院落、在树丛间、在不远的田园、在人们身边飞来飞去。飞翔的燕子不会住在树枝中，它住在农家小院的房檐下，农家院落的房屋就是燕子生命中的树。

房子是人的树。燕子飞入人家，那是飞翔的鸟儿在寻找树、在与树串门。人们从“上古野处”植物的树上下来、“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那一刻起，燕子如影随形地放弃了植物的树，乔迁进了“房屋”这棵由人发明制造的“树”上；燕子，把人与自己的生命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树木围绕着的农家院落，小鸟鸣叫着，在树叶间跳跃，在院落里闲庭信步；人们扎着堆在庭院里交流，说一些割麦插秧种瓜的事；小儿与鸟同行、蹒跚学步，也学燕子呢喃而语……树、农家院落、人、燕子、鸟儿，多么隽永和谐的一幅乡村图画啊！

鸟语花香的乡村有树林、有溪流、有田园。乡村，是鸟儿们的乐园。

看来，乡村天堂里的鸟儿，也是我的枯枝钓不来的！

还好，廉租房院里种植有树，树就是鸟儿，应该不愁钓。

五

刚入住廉租房的时候，还真经历过天赐良机的好事。

那天刚从楼上下来，忽然“扑通”一声，从头顶掉下一物。那物掉在草坪，还是活的，直往草丛里钻。我从草丛捉住此物，原来是一只褐色野鸡。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这是《诗经》里关于野鸡的句子，描写了野鸡在大自然的怀抱自由飞翔的形象，诗中的野鸡充满了自豪，也充满了阳刚之气，它果敢、舒展、从容。然而我眼前的这只“雄雉”，萎缩、胆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就连生命也是危在旦夕，更惶论所谓的“雄气”了。我做了好几种推测：被人暗算？被下了药？与同类为“爱情”或别的原因打斗受伤？……这几种可能中被下药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如果下药受伤的就不仅仅只是野鸡，还有伤及自己的危险。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又几次遭遇“天赐良鸡”的事，一年之后这种尴尬才算结束。后来我才明白，廉租房建设向城外扩展，这就打破了原有时空的相对稳定和平衡，野鸡的本性并非《诗经》里描写的那么聪明，几千年的进化也没能增强它们的智慧。廉租房六层那么高，几栋房子占地那么宽，笨拙的野鸡被眼前的变化搞糊涂了，一时无法找到回家的路，撞来撞去，一次又一次地，直到耗尽体力，从天上栽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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